了宗禪師住盤山古中盤正法禪院語錄卷第三
入方丈云:「維摩方丈,叢林榜樣。獅子哮吼,群魔膽喪。正令當行,佛祖不讓。」喝一喝便座。
康熙十三年孟冬月十五日上堂拈疏示眾云:「前三後三,佛祖根源。文彩已彰,重重漏泄。如或未然,卻請維那對眾敷揚。」宣畢,以拄杖指法座云:「拈起須彌椎,打破虛空鼓。盤山親點頭,大地無寸土。」喝一喝,遂陞。拈香祝聖畢,又拈香云:「此一瓣香,諸佛搆不著,祖師提不起,不隔一纖毫,當陽須薦取,第五回拈出,爇向爐中,奉為先師大博和尚,用酬法乳之恩。」斂衣就座。維那白椎畢,師云:「垂鉤四海,只釣錦鱗。還有衝浪金鱗麼?出水相見。」僧問:「舊店新開事如何?」師云:「廣招賓客往。」進云:「或有客來,如何接待?」師云:「棒頭取證。」進云:「離苦得樂事如何?」師云:「一場懡[怡-台+羅]。」乃云:「松風搖般若,啼鳥弄玄音。盡是西來意,時人不認真。」舉拄杖云:「是不是?相不相?盤山有則公案,諸人未曾判斷。不是鎮州蘿蔔,亦非青州布衫。」舉拂子云:「惟有這箇高聳人天,千聖拱手,萬象伏降;有時遇賤則貴,有時遇貴則賤;拈起群魔惱裂,放下諸聖同原。且道拈起好放下好?」喝一喝:「遮藏猶恐人瞧見,只怕東風泄淈香。」結槌畢,卓拄杖下座。
入院上堂師云:「叢林依舊是叢林,五花緣會五花藂。盤山欲得興隆日,捲簾方見月明中。所以,孤樹不成林,孤掌不浪鳴。建法幢,立宗旨,仰憑大眾。大家努力,輔弼門庭。馬祖禪堂,百丈清規。禪家規範,須用鉗錘。單提正令,佛祖不立。道雖不行,法亦難息。眾位弟兄、本山耆舊、兩序大眾恭請山僧陞座,經管常住,擔荷門庭,開鑿人天眼目,接物利生,以何為證聻?」舉拄杖云:「向這裏把得定、作得主,隨緣放曠,任運縱橫;豎說橫說,出門合轍;橫拈豎拈,左右逢原;家無二主,國無二王。既然如是,且道承誰恩力?」喝一喝云:「全憑一句無私語,耀古騰今遍九垓。」下座。
京都佛弟子性智辦合山齋請,上堂僧問:「打破生死關,不受閻君氣。如何是打破生死關意旨?」師云:「透過龜毛徑,方知狹路長。」僧便喝,師云:「這一喝是第幾機?」進云:「覿面相呈。」師云:「鸞鳴鳳舞後,依舊夕陽斜。」乃云:「昨夜西風自翛然,半輪明月映秋江。山河大地談般若,澗下林泉演妙玄。所以道,釋家老子四十九年談空說有、廣演三乘,達磨西來、面壁九載、不立文字、密傳底事。山僧即不然:欲說,搖唇動舌;不說,諸人罔措。且道說好不說好聻?」舉拄杖云:「向這裏領略得去,如龍得水,似虎靠山;干木隨身,逢場作戲;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;求福得福,求壽得壽;齋僧功德,毫無滲漏。既然如是,親切一句作麼生道?」良久云:「知音不在千鍾酒,一盞清茶也醉人。」下座。
豐潤縣趙近池領眾請,上堂乃云:「綠柏青松非外境,清風明月露全真。頭頭盡是西來意,信手拈來不是塵。吟風弄月平常事,喫飯穿衣更最親。佛法事法成一片,步步元來總家珍。」舉:「趙州因僧問:『十二時中如何用心?』州云:『汝被十二時辰使,老僧使得十二時。』乃云:『兄弟莫久立。有事商量,無事向衣缽下坐窮理好。老僧行腳時,除二時粥飯是雜用心處除外,更無別用心處。若不如是,大遠在。』且道大眾還識趙州老漢恁麼說話?如或未然,復聽盤山頌出:十二時中何用心?晨鐘暮鼓自分明。鬧中喜氣誰人曉,一段風流畫不成。」下座。
臘月八日上堂乃云:「今朝臘月八,衲僧披袈裟。彌勒未出世,成道於釋迦。雪山六年脩苦行,夜睹明星悟心花。談空說有四十九,《阿含》十二方等八。《華嚴》最初三七日,二十二年《般若》談。《法華》、《涅槃》共八載,末後拈花傳佛法。且道傳底是什麼法?」舉拂子云:「將此身心奉塵剎,是則名為報佛恩。」卓拄杖下座。
歲旦上堂僧問:「三陽開泰,萬物咸新。如何是咸新意旨?」師云:「暖趁梅花香裏到。」進云:「乾坤生寶色,宇宙盡春光。」師云:「寒隨竹爆嚮中出。」曰:「是何人境界?」師云:「埜老謳歌賀太平。」問:「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。是何意旨?」師云:「截斷兩頭中間看。」進云:「非有非無,如何保任?」師打云:「向這裏會去。」乃云:「一年又一年,人間歲月遷。衲僧無可據,家家貼紙錢。老翁點頭辭舊歲,孩童拍手賀新年。惟有山僧不恁麼,飢來喫飯困來眠。有人更問山中事,白雲依舊覆青山。」卓拄杖下座。
解制上堂:「盤山惟養一群牛,頭角分明觸處周。四野草青隨處放,收來放去得自由。有時高高山頂臥,有時深深海底游。忽然曳斷鼻頭繩,毘盧頂上任悠悠。雖然如是,且莫犯人苗稼。」
一和尚、佛和尚請,上堂:「山岌岌,水潺潺,野草閑花盡春光。落花流水明祖意,報與諸人仔細參。這段風光如錦繡,等閒不與世人看。有人更問參禪事,此去西方萬八千。今日承二位和尚邀請,眾位兄弟飛錫入山,法駕親臨,光降祖庭,與大眾辦齋,請山僧陞座說幾句法語,與大眾解黏去縛。到這裏直得無言可說,無理可伸,不免將錯就錯,舉世尊因文殊在門外立,世尊云:『文殊,文殊,何不進門來?』殊云:『門外不見一法,以何教我進門?』且道這二老漢還有優劣也無?大眾若檢點得出,許你參學事畢。如或未然,復聽盤山頌出:元來二老是作家,慣弄瑤琴與琵琶。更問諸人誰解聽,清音歷歷遍天涯。」
灤州諸山禪師請,上堂乃云:「盤山有一話頭,遍滿四大部洲。若作佛法商量,猶是認影迷頭。心外別無法,法外別無心。隨緣且度日,到岸不迷津。開口全體現,無言露半身。悶看白雲散,閒觀水月明。若問箇中事,鳥語報知音。」良久云:「昨夜風吹黃葉落,石筍抽條竹更青。」
遵化縣普門座主請,上堂乃云:「描不成,畫不就,一段風流如錦繡。等閒不與世人看,逢人爭敢機泄漏?所以道,相識滿天下,知心有幾人?海枯須見底,人死不知心。且道還有識底心得麼?」舉拄杖云:「莫道無心云是道,無心又隔一重關。」舉世尊初生,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周行七步,目顧四方,云:「天上天下,吾為獨尊。」後雲門云:「我當時若見,一棒打殺與狗子喫,貴圖天下太平。」師云:「雲門老漢雖是出語驚人,檢點將來也是賊過張弓。盤山即不然,正好供養。」
高明杲請,上堂僧問:「人人有條無生路,如何尋不著?」師云:「只是不唧溜。」進云:「箇箇參禪悟道,悟的是何物?」師云:「疑殺闍黎。」師打,乃云:「一年之首,四時之功。三陽開泰,萬物咸新。楊柳綠,桃花紅。明明祖師意,明明古佛心。山河並大地,草木及叢林。頭頭非外物,處處現全身。然雖如是,只如更新一句作麼生道?拄杖頭邊春色曉,撥轉陽回萬物新。」
當晚小參:「既學此道,欲明明德。金不博金,水不洗水。心外求道,實無所得。」舉拂子云:「若識的這箇,便知牟尼不在西天,仲尼不居東魯。有人識得心,大地無寸土。不說趙州無,不道雲門普。象骨會輥毬,禾山解打鼓。從前絡索都丟下,斬新條令從頭數。九九八十一,五九四十五。」召大眾云:「還會麼?鱉鼻吞毒蛇,大蟲咬殺虎。」
小參:「參須實參,悟須實悟。如今有一等禪和子,做工夫未曾透徹,嘴吧吧的滿口說禪,不知禪是何物。非但瞞人,亦瞞自己。後有大▆在。」
法通首座寮法語
秉拂乃云:「截斷千差路,坐卻是非關。凡聖不同風,了然絕消息。到這裏,若有祖師西來意,和泥合水;若無祖師西來意,合水和泥。檢點將來,覿面相謾去也。會中可有不受人謾者麼?出來試露箇消息看。」眾無語:「既然未會,與諸兄弟道破去也。」舉拂子云:「盡在箇裏,休向外尋。若向這裏承當得去,只教拈一莖草作丈六金身,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用;指露柱作燈籠,將燈籠作露柱用,不為希罕。把住放行且置,只如正當恁麼時一句作麼生道?如王寶劍隨王意,揮斥縱橫得自由。」
秉拂僧問:「即心即佛即不問,非心非佛事如何?」師喝,進云:「即此用,離此用,又作麼生?」師復喝,進云:「恁麼則隨波逐浪去也。」師云:「你又在什麼處安身?」僧亦喝,師云:「這一喝落在什麼處?」僧無語,師云:「無主孤魂。」便打,乃云:「天不能蓋,地不能載。風不能吹,日不能晒。八面玲瓏,縱橫自在。亙古亙今,無變無壞。既然如是,釋迦老子未離兜率已降皇宮,未出母胎度人已畢。且道諸人還知這箇消息也無?若道無,人人具足,箇箇圓成。若道有,即今又在什麼處?還會麼?其或未然,更與通箇消息去也。佛祖機關窮徹底,白雲深處不藏身。」
秉拂乃云:「若論此事,本無言說。但有言說,都無實義。三世諸佛到這裏只得嘴挂壁上,歷代祖師不敢正視,即今教山僧說箇什麼即得?若道箇山是山、水是水、僧是僧、俗是俗,未免埋沒後人。若道山不是山、水不是水、僧不是僧、俗不是俗,又生鈍置。後人到這裏還有出得此圈圚者麼?若出得此圈圚,許爾參學事畢。其或未然,更與你打葛藤去也。」復舉白侍郎問鳥窠:「如何是佛法大意?」窠曰: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。」侍郎曰:「三歲孩童也解恁麼道。」窠云:「三歲孩童雖然道得,八十老翁行不得。」師云:「侍郎好肉剜瘡,鳥窠無夢說夢。雖然如是,且道侍郎還識鳥窠意旨麼?鴛鴦繡出從君看,不把金針度與人。」
入室機緣
僧入,師問:「水牯牛過窗櫺,頭角都過去,為什麼尾擺過不去?」僧喝,云:「過也。」師云:「未得徹頭徹尾。」便打。
僧入,師問:「如何是西來大意?」僧便喝,師云:「這一喝落在什麼處?」僧復喝,師便打,僧禮拜。
僧入,師問:「不得有語,不得無語。速道,速道。」僧展兩手,師云:「這是有語是無語?」僧擬議,師便打。
僧入,師問:「萬法皈一,一歸何處?」僧云:「皈於自性。」師云:「喚什麼作自性?」僧無語,師打出。
僧入,師問:「道得也打,道不得也打。你作麼生會?」僧云:「求和尚慈悲。」師打云:「痛痒也不識。」
僧入,師問:「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?」僧喝,師打,僧禮拜。
師云:「吾有一句,不容擬議。若道不識,打斷脊背。」一僧喝,師便打。
僧入,師問:「釋迦老子初生,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是什麼意旨?」僧云:「自性。」師云:「為什麼週行七步、目顧四方?」僧云:「不知。」師云:「放過即不可。」便打。
守心入,師云:「逐日守心,畢竟守的是那一箇心?」僧云:「圓陀陀,光爍爍。」師云:「你那裏見得?」僧擬議,師打出。
僧入,師問:「路逢達道人,不將語默對。將什麼對?」僧作舞勢,師云:「如何是末後一句?」僧便休去。
僧入,師問:「如何是本來面目?」僧云:「說話便是。」師云:「一口氣不來,什麼處說話?」僧無語,師即打。
僧入,師問:「世尊拈花,迦葉為什麼微笑?」僧云:「不知。」師云:「鬼爭漆桶。」
僧入,師問:「盡大地是箇火坑,你在什麼處安身?」僧喝,師云:「這一喝是賓是主?」僧禮拜,師即打出。
請益
僧問:「話頭從那裏提起?」師云:「從問處提起。」僧云:「落在什麼處?」師便打。
僧問:「內不放出,外不放入,作麼生道?」師云:「你在什麼處?」僧喝,師云:「這一喝落在什麼處?」僧擬議,師便打。
僧問:「如何是學人本來面目?」師云:「啞子忍痛。」僧云:「一口氣不來,落在什麼處?」師云:「澄水不離波。」僧禮拜。
僧問:「不在內,不在外,不在中間,畢竟在什麼處?」師即打,僧喝,師云:「再喝看。」僧復喝,師云:「一掉便上。」
師問書記:「萬法皈一,一皈何處?」記云:「不知下落。」師云:「摘佛子與我。」記摘拂子與師,師接拂子便打。
僧問:「清淨本然,云何忽生山河大地?」師云:「你妄想作甚麼?」
僧問:「父母未生時如何?」師云:「赤條條的。」僧云:「父母已生時如何?」師云:「兩耳垂肩。」僧云:「生與未生時如何?」師云:「藏身露影。」
僧問:「求師指示。」師云:「不指示你。」僧云:「為什麼不指示?」師云:「水淺無魚,徒勞下釣。」
師問自然禪人:「開口即錯,動手即失,你作麼生道?」然翹腳,師云:「是驢腳是馬腳?」然云:「請師會。」師便打。
僧問:「狹路相逢事如何?」師云:「兩眼對兩眼。」僧云:「除卻請師別道一句。」師便打,僧云:「兩眼對兩眼。」師云:「眼光落地又作麼生?」僧擬議,師復打。
碧空禪人辭師去,師云:「四門閉塞,向什麼處去?道將來即去,道不來不許去。」僧無語,師便打,僧復住。
僧問:「求師指示。」師云:「你會喫飯麼?」僧云:「會喫飯。」師云:「你作麼生喫?」僧無語,師便打出。
問答機緣
大理寺卿張問:「堯舜禹湯天下太平,佛為什麼不出世?」師云:「君王有道三邊靜,何須萬里築長城?」卿曰:「周漢以來佛出世,為什麼不太平?」師云:「劍為不平離寶匣,藥因救病出金瓶。」卿曰:「梁武帝好佛教,為什麼無好報?」師云:「因果不昧。」卿曰:「佛教談空,儒教談實。」師云:「空且止,如何是實?」卿無對,師云:「海神知貴不知價。」
溫春元求師領教,師云:「將什麼所求?」元擬議,師云:「你且看書去。」
宋秀才求師指示,師云:「你讀那一經?」才云:「《易經》。」師云:「《經》中道:『百姓日用而不知。』且道不知箇什麼?」才云:「不知其道。」師云:「如何是道?」才無對,師云:「空讀一生書。」
泉王訪師,相見問:「世間一切都是虛,請問和尚那箇是實的?」師良久云:「王還會麼?」王云:「不會。」師云:「爭怪得山僧?」
王問:「和尚上堂有人問和尚喚作什麼?」師云:「不是凡,不是聖。」王云:「畢竟喚作什麼即得?」師云:「正好疑著。」
都院馮次見師,師云:「昨日相逢,今朝覿面事如何?」院作禮,師云:「覿面且止,月落後那裏相會?」院轉身便休去,師云:「恁麼去始得。」院復坐,師云:「你那裏得這箇消息來?」院云:「憨僕和尚印證過。」師云:「蝦蟆為什麼落井?」院云:「弟子不會。」師云:「憨僕始得。山僧未許你在。」
皇姑同駙馬參師,師云:「此路難行,來為何事?」姑云:「為佛法來。」師云:「將什麼作佛法?」姑同駙馬拜師為弟子,求受三皈,師打一拄杖云:「且受這一皈。」
李教授問:「做工夫從什麼處下手?」師云:「從問處下手。」授云:「落在什麼處?」師云:「鳶飛戾天,魚躍於淵。」
王問:「出家之人,明得理性,可以出家,不明理性,忠孝兩失。」師云:「王那裏見得?」王云:「在家也有佛性麼?」師云:「佛性本無僧俗男女。」王云:「誰教我信得極聻?」師云:「川僧打銕鼓。」
師問:「李知縣既為臣宰,將什麼進忠?」縣云:「不知。」師云:「如何治國?」縣作禮。
一儒童參師,師云:「尊姓?」童曰:「姓張。」師云:「非是常姓。」童曰:「如何是常姓?」師云:「喫過茶向汝道。」喫茶畢,童曰:「請和尚說與弟子。」師展兩手云:「向汝道箇什麼?」
西天一羅漢來參師,師云:「汝從什麼處來?」羅漢瞪目良久云:「阿彌陀佛從甚處來?」師便打一柱杖,羅漢便拜師為弟子,隨師同住,為侍者。
劉秀才問:「如何是本來面目?」師云:「喜怒哀樂。」才云:「這箇便是麼?」師云:「逢人莫要錯舉。」
師問僧:「你是什麼號?」僧云:「實相。」師云:「那箇是你的實相?」僧豎一拳,師云:「者箇是拳頭。畢竟那箇是實相?」僧無語,師便打。
當晚小參乃云:「參禪須悟道,念佛須念心。道心本無二,心真出語親。隨流便得妙,到岸不迷津。海門高處望,萬派盡朝東。踏破澄潭月,金烏半夜紅。雖然如是,衲僧舌上有龍泉,開口等閒疑殺人。」
除夕小參乃云:「今朝臘月盡,魔君皆乞命。梅信報君知,東君行正令。正令且止,今年常住空虛,將什麼與大眾分歲聻?」分付典座:「泥牛合角煮,木馬戴毛烹。做些無米飯,大眾過新春。雖然如是,應時應節一句作麼生道?椒花餞臘去,爆竹待春來。」下座。
示眾云:「諸禪德,既要參禪,必須了脫生死大事,不是說了便休,前輩老人大有樣子在。不見趙州,除二時粥飯沒有雜用心處?長慶坐破七箇蒲團?豈不是謂生死的樣子?且不可草草蔥蔥。但於三根椽下、七尺單前,綿綿密密,朝究暮參,時刻莫放,如兩木相鑽,覓火相似。忽然冷灰豆爆,桶子底脫,方知山河大地、明暗色空,總是自己家珍。頭頭上明,物物上顯,更有什麼生死去來之相?豈有分別者哉?雖然如是,須知男兒自有沖天志,不向古人行處行。」
示眾云:「若欲學道,不在言說。但有言說,都無實義。古人學道,有過則改。今人學道,自障其心,棄本逐求,認假為真,不肯向自己腳跟下追求,只圖嘴吧吧的會說,說到驢年與自己分上毫沒交涉。江河無礙人之心,佛祖無謾人之意。只是時人行不將去,故設方便,誘引諸人,令其得入,各各識取本來面目。佛法別無奇特,只要識得破、信得及。佛言:『信能遠離生死苦,信能必到如來地。』且道作麼生是如來地?咄!不是知音,徒勞側耳。」
示眾云:「最初學道者,不遇明眼宗師指點,自家一味杜撰,將古人殘茶剩飯念上幾篇,蘊在胸中,不肯放捨,又不知是病,便說我知我見佛法元是者箇道理,當作脩行,迷之遠矣。及乎遇著明眼人一拶,面紅齒白,眼似流星,只落得一場氣悶,又不肯親近善知識,反生我慢。如是之流,燋芽敗種,難可救療。若是真實學道之士,與他人不同,發勇猛心,具堅固志,如須彌山相似一般,一切邪風搖撼不動,單提自己本參話頭,勿論結制解制,閑時忙時極力參究,時刻不放,左拶右拶,拶到水窮山盡,皮骨粉碎,忽然全身突露,當下了然,方知三世諸佛根源,歷代祖師落處。然雖如是,還有知落處者麼?」良久云:「千山勢倒嶽邊止,萬派聲皈海上消。」
七中示眾云:「鐵樹開花,石上長藕。虛空點頭,佛殿倒走。此四句有一句有體有用,有擒有縱。向這裏緇素分明,許汝參學事畢。其或未然,且向燈影下打瞌睡。」高居士請,師示眾云:「諸禪德,既然出家學道,須會得佛祖意始得。若會得佛祖意,勿論僧俗男女、貧富貴賤,隨豐家儉,安樂度日。若不會得佛祖意,總讀三乘十二分、鑽他故紙,與自己分上毫沒交涉。汝等諸人各各腳根下有一段大事因緣,不費汝纖毫氣力,與諸佛諸祖無異無別。只是汝等諸人信根狹劣,不肯死心忘意。若是箇大丈夫漢,一刀兩段,立箇決定志,自然有箇到家時也。豈不見長慶二十年間不明斯事,一日捲簾忽然大悟,有偈云:『也大差,也大差,捲起簾來見天下。有人問我解何宗?拈起拂子劈口打。』且道長慶老漢見箇什麼道理便發言吐氣?還有識得長慶落處麼?若識得長慶落處,便識得山僧落處。識得山僧落處,便識得諸佛落處。識得諸佛落處,便識得天下老和尚落處。識得天下老和尚落處,便識得自己落處。會中還有識得自己落處者麼?」時有僧出喝,師便打,僧復喝,師復打,僧退,師顧視左右喝一喝云:「水向石邊流出冷,風從花裏過來香。」便下座。
示眾云:「汝等諸人既然參禪學道,須除卻執著妄想之心。《圓覺經》云:『若諸眾生先除事障、未除理障,但能悟入聲聞圓覺,未能顯住菩薩境界。』正此意也。故學道者不明此理,所以不識心性之真而執滯此理,未免心性之礙是心,勉強行之。欲研無上菩提,洞明心宗,即不可執滯此理。渡河須用筏,到岸不須舟。不但釋教,儒教亦如是。只如顏回不遷怒、不貳過,即是除事障也;至於如愚坐忘,即理障除矣。古人改過遷善,以除事障,安能不思不勉以除理障哉?今人自障其心,故不能達諸佛之本源。譬如昔者舜畜吠犬,朝暮所見惟舜。一日,堯過而吠之,非是愛舜而惡堯也,正是常見者惟舜而未見堯也。今時之人事障理障不除,猶如舜犬之見也,慎之慎之。」
示眾云:「一切佛法,惟在自心。心外求法,並無所得。縱然多見多聞,皆是妄見情識,非是真實法也。生死情妄,不從天降,不從地生,只因無始以來迷失本心,流浪生死,至今不息。但要精進,降伏煩惱,貪、嗔、我慢、諂曲、嫉妒,對境不生,將『四大分散時向何處安身立命』話頭提起,默默參究,行住坐臥,於靜於鬧,不生厭倦,工夫純熟,心花燦發,頭頭顯露,物物分明,出入合轍,左右逢原,不假造作,本來現成。到此田地,方知道在己求,不向他覓也。」
示眾:「居士夫,在家菩薩,脩行如火裏生蓮,爭名奪利,意氣難調,何況火宅煩攪,種種牽纏?所以難得解脫。除非大根大器之人,自己做的主宰,直下省悟,看破凡情,一切放下,觀一切法如幻如夢,萬法皆空,隨時消遣,與昔維摩詰、龐居士、裴相國、張無盡,豈不是在家居士?了脫生死,同證無為,出生死海,得涅槃樂,豈不快哉?法性場中本無僧俗男女等相,只要信得及、放得下,子脫生死大事,不妨人間走一遭,莫要失卻自己本也。」
開示
若欲求出生死,必須參禪。既要參禪,則知生死根本。想我從無量劫來,貪、嗔、嫉妒、貢高、我慢、妄見情識、逐境漂流、六道輪迴、生死不斷,無了期。何故?蓋謂不識本心、認賊為子、喚奴作郎、妄見六根、自成顛倒、攪亂真常,如雲遮日,光不能現。若是有智之人,直下返照回光,參尋自己出離生死之苦。不然,一日無常到來,閻羅老了索取飯錢,將何抵對?諸仁者,既謂生死事大,具真實心,發決定志,將生死二字貼在額頭上,朝參暮究,勇猛精進,如一人與萬人敵相似:「我若不殺他死,他必定殺我死。苟不拼命殺出,稍有遲緩,豈有自活者哉?」我勸諸兄弟們,但於日用中剔眉豎目,看箇「如何是我本來面目」話頭,亦不可有心求,亦不可無心得,亦不得愁我根機淺薄、慮我業障深重,只管向前做去,如貓捕鼠、似龍抱珠,日久歲深,忽然疑情頓破,洞見本來當人,始知與天地同根、萬物一體,在聖不增、在凡不滅,出世之閑人,豈不快哉?其或未然,若生貪著其欲,便失人身,猶如舐鋒鋩之蜜,未免傷舌之患。切宜戒之。
十月十五日結制上堂問:「結制開爐即不問,如何是盤山境?」師云:「青松翠柏生峰頂。」進云:「如何是境中人?」師云:「老僧看白雲。」進云:「客來如何接待?」師云:「饅頭任意吞。」進云:「人境蒙師指。向上宗乘事如何?」師云:「如人飲水,冷煖自知。」進云:「佛祖家風傳今古,怎奈時人不解聞?」師云:「怪老僧不得。」進禮拜,師打,乃云:「佛祖相傳不二門,萬象森羅一體同。普化搖鐸翻觔斗,豐干騎虎下松門。趙州有語喫茶去,青州布衫重七斤。可笑韓盧逐塊者,夜深無故吠虛空。盤山即不然。」喝一喝云:「師子林中師子吼,象王行處象王形。」卓拄杖下座。顯如領眾居士請,小參乃云:「若論這一段大事因緣,人人本具,個個不缺;祖師法同,佛佛道同;心即是法,法即是心;心法不異,故名為佛。釋迦老子未離兜率,已降皇宮;未出母胎,度人已畢。達磨西來,面壁九載,嘴挂壁上,無得無說。且道還識這二老漢的消息麼?知音不在頻頻舉,達者方知暗裏驚。昔龐居士云:『有男不婚,有女不嫁。大家團戀頭,更說無生話。』有楊傑居士云:『男大須婚,女大須嫁。討甚閑工夫,且說無生話。』後有海月禪師云:『我也無有男婚,我也無有女嫁。飢來吃飯困來眠,那管他無生話。』這三箇老漢雖然一鼻孔出氣,各人作用不同。三箇老漢非等閒,手把琵琶月下彈。雖然古調無音韻,贏得風光滿世間。」下座。
豐潤縣趙邦太領眾請,上堂乃云:「青山疊疊倚太虛,綠水潺潺投澗溪。若欲會得箇中事,青山不斷白雲飛。欲學佛祖道,須發上品心。有像皆無礙,無緣卻是真。掀翻生死窟,獨露法王身。不挂絲毫相,光明貫古今。會得箇中意,照用一齊行。千里總不識,佛祖也難明。且道許什麼人明?」舉拂子云:「向這裏如斯明得,鐵樹開花,虛空落地,釋迦、彌勒親來侍立,出沒卷舒,任意施為。既然如是,只如一句作麼生道?逐日盤山駕釣舟,今朝鉤線一齊收。」曳拄杖下座。
咐囑
西堂瑞亭
佛祖不識,千聖難明。西來大意,咐囑瑞亭。
維那無虛
父子相投向上機,箇中消息幾人知?杖頭撥轉一輪月,覿面拈來付與伊。
庫頭量庵
知客一味
書記暉洲
知藏心虛
通身是口,遍身是舌。若問佛法,無得無說。
門人維那徹軒惺 書記寧一暹 尼曇裔 牧魁吾 侍者慧恒 書記朗空順
佛法大意,人人本具。到處縱橫,隨心便宜。
盤山了宗禪師語錄卷第三終